杳顺势问起工作的事，话题由此打开。寻常地吃饭，寻常地聊天，聊的内容却很新鲜。李女士和阮慈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人，好像光是听她们说话，就能学到不少新东西。她开始相信钤，她过去十七年的生命太短暂，才只接到世界狭隘的一角。

        传奇般的半生，很厉害的人，杳听完以后最直接的感受。如今面对着本人，却没法将她和她的那些事联系起来。钤还说，她很擅长搞定艺术圈子里不好交往的怪人。这点也看不出来，好像她的脾气就有点怪。大的缺点是对待感情优柔寡断，不知不觉就脚踏两条船，甚至更多，玩弄感情是她，为情所困也是她。只有这点很看得出来，本人比杳想象出来的形象更有女人味。

        神明，李女士说，信仰是人在自己的心中制造一个神明，很的，像灵魂的雕刻。未必信得多狂热，甚至魔怔，在浮沉不定的人间事里指示心的归，也是一种坚定的相信。

        钤多数时候安静地坐在旁边听着，很少说话，很少动筷，更没有碰酒。

        女人先打破沉默，问：“你是钟杳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她化着很简便的淡妆，透薄粉底，此外就画了眉和嘴。眉粉的颜色太淡，和本的色分成两层，没有染眉，杳一直觉得这是很像上辈人的化妆方式。紧抿嘴的表情端重，大概是长辈里面最容易被当成柿子求情，拒绝起来反最冷酷的那个人。

        但若信仰只是世俗的人自己造出来的，神明还有它不可亵渎的威严吗？或许对热衷于屠神、发现自我的现代人来说，这很悦耳。但悦耳的同时，政治正确太过正确，是否盖过了事情的本质？

        尽杳见识过他喝到烂醉回家的状况，酒品已经算好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会和平时不太一样，但绝不至于失控，只是独自忧郁，惨淡又安静地变坏，变疯。眼瞳像半浸入水中的玻璃珠沾满浪花，亮晶晶地放电。感电的水毫无遗漏地将情意载来面前，他就像渴雨的藤蔓死死地缚她入网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喜欢跟醉时的他。他比平时更恶劣，会从里抽出泡到发皱的手指，在她的注视之下，把她的东西全干净，吞吃下去。在上各种满草莓，染上他的气息，就像标记私有物。或是揪发，用带打屁，扇扇批，什么都干得出来，但不会真把她弄得很痛。因此她知他其实很清醒，就是想看她羞赧又淫态百出的样子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觉得饭桌上的话题很无聊，才这样来调戏？

        杳还是没弄明白。

        叫他连名带姓，叫她却是小钟

        听说她会来，杳还特意向钤了解过关于她的事，提前了功课。

        不知为什么，今天他没有喝酒，眼神也像喝醉时得要命，完全不看饭桌的另一边，反而目不转睛盯她，像条发情的狗摇着尾巴求欢。她下意识低看，深V低领抹，沟着大半，是有些过分，但也不必要跟饿鬼似的，又不是没见过。

        有意思的说法。但是宗教信仰，也可以跟前面的那些相提并论？它创造了什么？

        女人忽出明媚的笑，自我介绍：“我姓李，目前在经营跨国拍卖公司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饭桌的另外一边，李女士正说到为什么最后没有继续从事艺术，转而起经营。她觉得自己缺乏一种特殊的才能，这种才能是感知到别人都没法发现的东西。――阴阳眼，阮慈即答。李女士笑着圆场：阴阳眼也算，灵异的才能嘛。

        全场都为她轻轻的言行变得安静。都是自己人，煞有介事的介绍似乎也无必要。这就是杳的母亲。

        李女士又说：钟绍钤是能感觉到的人。

        杳悄悄把伸过去，半脱了高跟鞋，勾脚轻轻地蹭，提醒他安分一点。他果然端正神色，看往别，唯独手趁势摸进她的大，在丝袜上来回摩挲，时不时揪起小角弹她一下。

        当年私奔失败以后，钤回到家里等待被放，她却孤沿着丝绸之路坐火车，一路向西来到欧陆。那边有包装成语言学校、实则组织亚裔打黑工的机构，她从零开始新的生活，半工半读学习艺术，后来成为艺术品经纪人。她说，女人从本质上来说没有故乡、没有家可言，在哪都是一样。

盈盈笑意。

        此时，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陌生女人轻轻地走进来，点微笑，轻轻地向众人打招呼，轻轻地在最后空着的位置坐下，像敛着长尾走过来的孔雀。她没法像被期待的那样开屏，也不觉这是遗憾。

        她们三个女人可以有很多的共同语言，他又参与不进来，的确很无聊吧。

        创造的活动，艺术、学术，乃至宗教信仰之类，从本质上说，是把那种独属于自己的东西实现出来，让世人也知。如果只是勤勉地模仿别人的独特，未必不能取得一点成绩，何况她的才能本就在跟人打交的方面，比真正的艺术家还更容易出人地。但到就是二，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，这样的人生她不想过。

        杳点。

        有女人在的饭局，他一般能不喝就不喝，除非被劝得太紧，拗不过。他怕酒后失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