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平交换
这样的倔强宁迩并不陌生,大概在三十多年前,她和关曜热恋时见过。
某天他们两个文艺界的闲散人员从北京晃悠到梁城消遣,不幸被扒走了回去的路费。好在关曜的生父在梁城大学任教,两人商量了一下,决定回家问老子要钱。
那是宁迩第一次见关准,以及眼前这小不点的妈妈。
一模一样的倔强源于一张同为女人很难不对其共情与怜惜的面容,是母亲遗传给女儿的独特神情。
当时那个女人据理力争要来的孩子,此刻正用着差不多的方式向她宣战。宁迩突然就理解了关准的哭笑不得与无奈,这对母女轴得如出一辙。
“别不答应呀乖宝,你这么说我好伤心。”
她抬手nie了把关纾月气鼓鼓的脸颊,然后得到了一声撅嘴冷哼。
“怎么想都不对劲,我才不答应!条件要平等才能zuo交换,可是姐姐你说的一点也不平等!到最后你还是不愿意zuo手术!还是只能活三年五年!我不答应!”
真是一点也糊弄不了她。
宁迩叹着气,轻轻用拇指拭去残留在关纾月眼下的透明泪痕。
“那假设我动了手术,也彻底失去了唱歌的能力,乖宝你觉得我会不痛苦吗?歌手的嗓子不再动听,这和活死人没有区别。与其和漫长的抑郁zuo抗争,不如现在就克服对死亡的恐惧,然后帮你们把路铺好,多留一点说得过去的回忆,再坦然地走向生命终结。我确实是隐瞒着病情回来的,但并没有骗关承霖。我说了,我想在天罚降临前多看他两眼。不过乖宝你是意外收获,我真ting喜欢你,所以我会让律师把你写进遗嘱里,姐姐我有很多钱哦,你拿着我的钱到美国去尽情挥霍吧!哈哈哈哈!”
紧跟在长长一段扰人话语后的笑声清脆,但gen本带动不了关纾月的低落情绪。
她发现,原来大家都喜欢自说自话。
安柊,姐姐,还有自己,所有人都固执地认为自己的立场与决定才最正确。
那天小霖也是这样,害她损失好几瓶护肤品才结束固执的无效沟通,换来一方的顺从妥协。
关纾月抬眼环顾四周,病房里无瓶可砸,于是作罢。
但她不会就此甘心。
“姐姐,我不清楚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。”
她小声启齿,尾音中掺杂些许嗡嗡抽泣。宁迩也放缓飞扬的思绪,静心倾听。
“什么事?”
“就是我笨笨的,言行举止没有其他三十岁女生那么成熟,我比同龄人更幼稚这件事。”
“说什么傻话呢?你哪里笨了?而且谁说三十岁就一定要成熟?别的三十岁有你懂植物学吗?”
宁迩不爱听这种妄自菲薄的话,她快速反驳起了关纾月,语气也不自觉地加重。
关纾月听罢淡淡一笑,揪着衣服下摆继续往下说。
“姐姐你喜欢我当然会维护我,但我其实给很多人都带去过困扰。我不知dao爸爸或小霖有没有跟你说过,我其实有谱系障碍,是阿斯伯格综合征来着。虽然这个障碍并不影响发育或危及生命,但我确实在社交和情绪方面有很大的问题。”
“我小时候比较孤僻内向,所以爸爸没能及时发现问题,他以为我只是喜欢安静地和植物zuo朋友。直到高中时期,我的行为在群ti里怪异得明显,老师们因此特别讨厌我,同学们也对我zuo了很多过分的捉弄。我反应迟钝,意识不到那是欺凌,爸爸发现问题后带我去zuo检查,然后确诊了谱系障碍。从此他就经常告诉我与众不同也没关系,我要慢慢走、慢慢感受,像小霖学音乐一样,找到属于自己的节奏与主题,不要受他人困扰,到时候一定会有对的人欣赏我,可是…可是…可是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