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纪雯出生那天，难产。

        没有人明说，也没有纸面上的逐客令，但所有安排都暗示了一件事：

        “那边安静，适合读书。”沈兆洪顿了顿，像是怕他想多，又补了一句：“家里最近事多，需要时间过渡。不是别的意思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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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他正在被观察，也正在被权衡。

        她现在回来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不为看，只为灯光。他会靠着沈纪雯常坐的那侧沙发，看书，看资料，看学校的开学准备手册，甚至翻一翻自己整理过的账本。

        沈兆洪来得比他想象中还快。

        沈时安没有拒绝，低声应了句“好”。

        沈时安没问要去哪儿，只拉开车门坐进去。

        饭后绕远几站，再慢慢晃回来。

        沈时安的存在，是对这个平衡的威胁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能进这个家，是因为欧丽华当时不在。

        便利店、茶餐厅、小饭馆，食物只是为了维持最低限度的生存，不多想，也不讲究。

        欧丽华险些大出血死在产房，保住了孩子，失了子。从那以后，她对沈纪雯到极致，恨不得用一切保护这个“换命”的女儿。

        晚上他不开灯。只开电视。

        也不是没人找。虽然他的份没有公开，社团里知他是沈兆洪儿子的人并不多，所有人还只知他是“陈安”，但他知自己现在的尴尬地位，说什么什么都不合时宜。

        那个年代所有人都说：“沈兆洪能有今天，五成靠命，五成靠太太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沈时安没有说话。

        她不吵闹、不歇斯底里，却可以用一句“我不同意”，让家里所有人停下来；可以优雅地笑着把人送出门，转就把那人的所有通封死。

        路程不长，几十分钟后车子停在熟悉的住宅楼下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没再去社团。

        沈时安坐在自己的房里，盯着落地窗外那片冬日树影，心里很清楚。

        车子驶出花园时，车内安静了一会。沈兆洪看了他一眼，语气平和：“你先搬回中环那边去住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说她脾气不坏，但极有分寸――分寸到不容许任何人动她的秩序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曾经听人私下讲起过欧丽华。

        天色已暗，街灯刚亮起来。沈兆洪没有下车，只望着他，说：“别多想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在等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也清楚，没人会来找他。

        沈时安下楼，看见沈兆洪穿着便装，站在门口抽烟。

        暑假开始，酒店不再来送饭，他便自己出去解决。

非欧洲人在山区购房”的《山条例》在1946年被废除，但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，太平山的房子也不是普通华人富豪想买就买的。在当时，那就是份地位和财富的符号。

        几天里，沈时安没和任何人联系。

        意味着他的位置，很快就要被重新谈判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才回房不到三个小时，行李还没来得及收拾，家就来敲门了，说“老爷在楼下等你”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的位置，已经被人提前清空。

        她这一生唯一一次吃的苦，是在产床上。

        换句话说，那栋房子，是她的，不是沈兆洪的。

        父子俩对视一眼，沈兆洪把烟掐灭，指了指副驾：“上车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像一件行李，被临时放置在走廊，等人决定是收，是丢，还是退货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是真正意义上的名门之后，长得漂亮，家底丰厚，聪明得，从政界到商界都有关系。婚后没太太，反而是她自己投资酒店、房地产，替洪兴会打通白关系、撑起半江山。

        沈家只能有一个孩子。

        沈兆洪握着方向盘，眼睛盯着前方，路在车灯下划出一条窄窄的光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