训容怔了怔，旋即睁大眼睛：“我可以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他缓缓垂下眼帘：“我以前不觉得，可自打去了家塾，这才发觉，自己竟落后这么多。连比我年纪小的孩子都能对答如，满腹经纶。就说四弟和五妹吧，他们……他们谈起书来是，我却……还有训容，虽然从前不通诗书，可最近这些日子学下来进步十分快。这些年，我好像真的……都荒废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然后呢？”她柔声问，“你是想去？还是不想我去？”

        他犹豫了片刻，终于皱起眉：“今天在李夫子那儿出来，碰见梁鹤铮。他说要请咱们去他府上的茶会……我、我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她慢慢靠近他，轻声：“钧野，你别说这种话。你不是差劲，你只是……不擅长那些书卷里的事罢了。可谁说人这一生，非要靠诗作赋来证明自的价值？”

天色已暗，府中丫鬟婆子陆续退下。廊下微风袭来，得灯火晃动。蕙宁随他同行，一路无言。走到花厅与回廊交界，她忽然拽住他的袖口，语气轻轻的：“钧野，明晚若是有空陪我去集市上走走好不好？都开春了，我好久没去逛夜市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可眼下，他竟这般自惭形秽，像把锋锐的剑收进了鞘里，一心想遮掩住自己锈迹斑斑的分。

        见他久久不语，蕙宁又往他前凑了些，带着点哄劝：“你今天是不是遇到不开心的事？怎么闷闷的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忽而一屁坐在廊阶上，像一团憋着气的火焰，闷声不响地生着闷气。

        那时候的他，是人群中最鲜明的一影子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说到这儿便说不下去了，话像哽在咙，挤也挤不出来。

        训容这些日子和蕙宁关系越来越亲近，蕙宁特意问了一句：“你想不想一去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温钧野一时语，脸涨得通红，垂着眼睛，不敢看她，过了半晌才咬牙：“你是不是喜欢那种地方？你以前……你以前肯定很喜欢那种集会，对吧？可我、可我……我去了，什么都不懂，规矩也不会说，诗也不会写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温钧野仍低着，眉心紧锁，角绷得发白。他一向生得清俊，笑时眉眼绚烂明丽，此时却因隐忍而显出几分颓唐。他轻叹一声，声音细得像烟，愁眉苦脸地说：“我……是不是差劲的？”

        蕙宁的眸光在他脸上转，静静聆听。

        她伸手，俏地了温钧野的脸，又亲了一口。她笑着说：“既是明王世子亲自开口，那咱们便落落大方地去，坦坦地坐下。你不是说不通那些诗文？那又怎样？我还不懂骑呢，难不成也要被笑话吗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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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温钧野脚步一顿，有些意外地看着她。他眼神微动，眼底浮起些迟疑与委屈，像个被老师批评的小孩，心里有话却说不出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她仰认真看着他，声音轻得似一缕风：“嗯，我知。我都明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自然可以。”蕙宁笑着挽住她，“这帖子本就是发给整个国公府的，只是最后我们这边只定了我和钧野一去。人多热闹，便一起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谁说你不懂啊？”蕙宁侧轻声说着，语气不紧不慢，温婉似春日熏风，“你只是没读那些诗词歌赋罢了，这有什么好难为情的？那样的场合，本来就是你来我往、觥筹交错的集会，并不全是满口风雅的人。有人擅辞章，有人擅弓，各有长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温钧珩和舒言亦在其中，只是舒言近来子弱，连着几日气不休，温钧珩便婉拒了邀请。

        蕙宁听着，只觉心轻轻一颤。她忽而记起去年秋日在球场上，他飞驰而过，阳光落在他肩，满英气，恍若风里一枝新柳，却不招摇。

        明王府筹备了好些时日的春茶会，帖子早已发了出去，只等诸方应约而至。温钧野和蕙宁自然在请之列，帖子以金线绣花，落款极有面，可见诚意。

        温钧野眼底的阴霾被她一点点拨散，忽而“噗嗤”一声笑出来。他低看她，眼神又恢复了少年人的明媚和明亮：“回我教你。”他轻轻一揽，将她使劲揽进怀里，亲了几口，贴着她的额发轻声说：“我好喜欢你……所以才会担心你会不会……觉得我不好。宁宁，我会努力的，好不好？你千万别有一天――哪怕只是随口一句，说嫌弃我、不要我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蕙宁站在一旁看着他，眼底却涌起一丝笑意，半是无奈，半是心疼。

        她眼中有光，像夜里一盏灯：“我记得你在兵书上画的标注，记得你讲过阵法，也看过你骑时眼里的锋芒。那些不是人人都得到的。诗书有诗书的好，可沙场上的胆气、中的丘壑，哪一样不是本事？”

        这一句话，说得笨拙却又动人。他不懂遣词造句、诗词歌赋，却懂得爱。他笨拙地害怕失去，便将自己的惧怕小心翼翼包好，捧到她面前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