温钧野闻言笑了笑，随意说着：“是喜欢，可也不见得非今日不可。你看今儿个天气这般好，正适合陪着你们出来散心。况且——”他顿了顿，眼角一挑：“上回我爹不是说了嘛，叫我少与明王府的人来往。我听进心里去了，不想再给家里添烦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温钧野察觉她过来，抬眼见她眸光笑，却透着一丝揶揄，忙搔搔，有些不好意思：“我这脑子，拎鞭还行，拿笔杆就犯糊涂了。怕是今夜要写到三更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回眸一望，却见方才还躲在温钧野后的小妹妹竟跑了回来。她生得眉清目秀，眼眸圆如黑，肤白得几乎透亮，也是个美人坯子，此刻正气吁吁地抱着一支小弓箭，后还跟着两个下人。

        红袖添香，佳人在旁，他哪里还能专心致志？

        蕙宁心微动，倚在他肩上，声音像春水边的风：“我只是怕你闷着，不开心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那双眼睛里依旧有着少年天然的光泽，却又像琥珀里凝住的光，有了沉静和内敛的锋芒。那光，不再只是简单随、不计后果的明亮，而像一盏灯，替两人照着一段将来。

        蕙宁换下外袍，披着一件香云纱袄，捧着书坐在炕上，一边默念着方才看到的诗句，一边时不时偷眼看他，过了会儿书便来看他进度如何。

        蕙宁蹙着眉，心下思量，这题本也不易，既涉古礼，又论王。她凑近些，只见他只写了两三句，满页白纸，字迹犹疑不定。

        归途中，落日已沉至山后，只余霞光残照，染得官两旁的柳枝都像蘸了胭脂一般。几只春鸟掠过林梢，啼声清脆，惊起一阵细碎的风。

        华灯初上，院中灯火正。温钧野刚进书房没多久，便提笔准备写功课。他那字，说不上丑，可也断不能说好，总归是歪歪斜斜的，看着都替他累。

        温钧野吃痛也不恼，只是低低笑了，像个得了糖的孩子。

        蕙宁抬起脸来，眼底带着一丝顽的笑：“那我学箭，你教我，好不好？”

        他目光最后停留在那袅袅娜娜的背影上。女子段纤柔，步履轻移，裙摆在春风中微微摇曳，仿佛水面掠过的风。

        说罢，不等几人回应，她便像只小鹿般“唰”地一下转跑了。风起她发间的苏，拂在耳侧，像春水击石，留声不留形。

        温钧野转，望着她笑：“怎么会不开心？你在我边，我便是被困京中十日，也不觉闷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说这话时，语气虽淡，眼里却不再只是少年郎的轻率。

        温钧野听了，眼睛一亮，角带笑：“那我肯定赢得你哇哇哭。”话才落音，忽而欺靠近些，着她耳尖，声线压得极低，带着不着痕迹的狎昵：“晚上在床上哭给我听，好不好？”

        这是李嵩老夫子布置的题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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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蕙宁脸“腾”地烧红，在他腰间轻轻拧了一把，嗔他：“弟妹还在呢，莫胡说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声音得仿佛糖在茶里，带着三分恼，七分羞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低握住她的手指，轻轻摩挲着她的指尖，他看得出神，忽然叹了口气：“你不用总担心我。我是个人，和谁都能打成一片。再说——也不一定就是和梁鹤铮打猎。我们之间本就有些旧怨，谁知哪天这旧怨翻了新账，闹将起来，怕是不好收场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说：“别，你这一陪，我分神得更厉害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梁鹤铮将这一切看在眼里，嘴角勾了勾，却也未作声，只随口念了句“莫负好时光”。他收回目光，继续往前走去，脚下是草芽新吐的泥地，春意在脚边悄悄滋生，而他心中那点微妙的波澜，也在春光里慢慢沉了下去。

        蕙宁侧首看着温钧野，柔声问：“你向来喜欢骑，今日怎么一直都不肯动箭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梁鹤铮忽地失笑，心莫名多出几分探究，可又觉得荒谬可笑，毕竟，什么样的女人他没有？他正随弟弟一转回山林继续猎，方走了几步，便听得后有人脚步轻轻赶来，衣袂翻飞，带着稚气与匆忙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礼传嫡统，禅让以贤，古今异路而皆成大治——君所归，果当何择？”

        那小姑娘朝梁鹤铮行了一礼，声音脆生生的：“给世子请安。”她转将弓箭双手递给方才比试输了的明王三子梁燕锳，神情认真极了：“方才四哥哥走得急，忘了将弓箭还给梁公子，这是我们的不是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四人一在山脚下吃了晚饭，这才不紧不慢回转国公府。

        梁燕锳一愣，下意识追出两步，却又觉不妥，站在原地，鼓了鼓嘴，竟有些无措地退了回来。他低看看那支弓箭，又看看远那渐行渐远的小小背影，脸颊上竟浮起些微微的红晕。

        蕙宁掩口轻笑：“你若三更还未成，我就陪你到四更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