岂料此例一开，群臣纷纷上前敬献，她久未面，朝臣们既怀好奇，亦存窥测之意，一时间竟让她连饮数杯。

        酒气上涌，兰泽掩低咳，起初尚能压抑，后竟愈演愈烈，她形微颤，十二旒簌簌摇动，几乎伏案难支。

        甄氏闻言，当即密令帝姬易钗而弁，伪充皇子。一则为固中之位，免遭废立之祸。二则图圣母皇太后之尊，更觊母后皇太后之荣。

        太后眉间忧色愈深，目光凝于兰泽额际细汗，冷声："皇帝面色不佳，当真无碍？"

        她忽瞥见甄丹心立于末席。

        按制，甄修证本不当预此盛典，赖太后特恩方得入。不远的宋付意亦品秩不足，蒙座师携引而至，正垂首恭立。

        此言并非全然虚假。

        兰泽思绪飘向《璇阶烬》所载的命运轨迹，寻今生宿敌却不得，毕竟宗亲如云，她难以一一辨认。

        章慈太后，讳晓晴，年十七册立中，承恩多年却未有所出，及至诞育少帝，因产厄伤损本。待太医令诊脉毕，伏地颤栗，奏曰："凤已伤本，恐难再妊。"

        她说罢，示意银秋展开缂丝书卷。只见卷上御笔亲题：桐枝栖凤影，甘澍无声。愿作春池水，长涵璧月明。

        兰泽转首示意一侧的女官："换盏热茶来。"继而抬眸迎上太后视线，神色从容："今日母后圣寿，儿臣备薄礼以贺。除和田玉观音、南海珊瑚树外，另赋贺寿诗一首，谨献母后。"

        由是少帝践祚之时，海内晏然。

        贺寿颂词如，皆是千篇一律的吉祥话。她正觉乏味，忽见曹为昆趋前跪拜，双手奉酒，恭声："陛下圣躬万安，才恭祝陛下万寿无疆，福祚绵长。"

        "惟愿母后千秋。"兰泽只好自御案起，行至丹墀之下，行跪拜大礼，"统摄朝野，天下威服，皆是母后恩德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席间众臣见状，皆侧目而视，殿内渐起窃窃私语。

        章慈太后圣寿之日，文武百官、王室宗亲齐聚殿中，兰泽不离席，强抑间咳意，仍笑："母后无须挂怀，儿臣无碍。"

        太后千秋圣寿，华筵上笙箫鼎沸，兰泽端坐御案之后，也不便推拒，她以为饮酒可以驱寒，就接过了酒盏。

        语毕，满殿寂然，群臣纷纷伏首请罪。太后凤眸微转，目光如刀，只见其中几人以抢地，额上已见血痕。

        太后凤目一凛，当即拂袖斥："皇帝违和，还不速传太医！左右女官，即刻扶驾至偏殿静休！"

        于章慈临朝称制期间，东厂缇骑更为四出，官吏惕息，凡有违逆，动辄锁拿下狱。故

        兰泽之所以习得琴艺，并且通《广陵散》，皆因太后雅好音律。她对生母既崇且畏，更存依赖之心，又惧自己沦为太后掌中棋子，常怀忐忑。

异域佛像、百年人参等物琳琅满目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母后息怒，”兰泽叹息，不得不出来打个圆场，“诸卿不必再向朕敬酒，今日该以母后为尊。"

        "微臣愿陛下春秋鼎盛......"

        "臣等恭祝陛下圣康泰――"

        掌印女官银秋正呈上书卷，太后忽而冷眼扫向敬酒诸臣，惊得数人膝跪伏。

        字里行间，深意自现。

        其谋之深、虑之远，实为古今罕有。及至先帝龙驭宾天，诸藩窥鼎，权臣怀异，甄氏临危秉政，乾纲独断，三日诛逆臣于宝观，震慑朝野。

        太后览毕御笔，神色稍霁。她沉默良久，才缓声："皇帝孝心可嘉，不枉予多年教养。"

        殿中骤然寂静，众臣执盏屏息。

        "尔等于寿节谋害圣躬，该当何罪！"

        这两人皆无资格当面贺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