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说得不快,也没有故作脆弱,只是轻声讲着那只小水獭的遭遇。那些细节,是她今日整整一天下来的亲眼所见、亲手所绘,如今从她嘴里说出来,不再是动物学专业术语,而是像在讲一个被世界遗忘的小孩。
不是因为它多可怜,而是因为她在讲它的时候,眼神那么真,声音那么轻,像在讲一个自己认识很久的孩子。她能为那样一只小动物难过到这样,甚至心疼到破防,那种温柔与善良让他几乎有些慌乱。
公交车内光线昏黄,那一幕随着他叙述落入夜色里,像是城市之外另一段沉默的风景。
慌乱的不是情绪,而是那种被她牵着走、一起共情的感觉。
温惊澜没有转,只是右手松开方向盘,缓缓握了握。
温惊澜没有急着说话。
“她的脚趾少了一小截,也掉了,感染了弓形虫,是种罕见的毒
变种。医生说能不能熬过这个星期……还不一定。”
“我嫂子……天天哭,眼睛都了。我哥也急,从来不说话的人,有天晚上我起来上厕所,看到他坐在客厅黑灯里,抱着孩子,不吭一声地
泪。”
然后她开口了。
“是临省地那边发现的……她还不到一岁,
上全是油污,缩在垃圾堆边上。有人本来以为是死老鼠要丢掉,结果她动了一下……才救回来。”
她低下,鼻音
了水意:“我真的很怕她熬不过去……就这么……被悄无声息地
理掉了。”
“她一个人躺在那里,睁着眼,却什么都不动……你知吗?那种年纪的小獭獭,本来是趴在妈妈肚
上打
撒
的……”
公交车驶过一个缓弯,他轻轻拧了拧方向盘,像是终于了一个决定。
“那时候不到一岁,医生说,他那个……‘囟门’闭得太早了,得开刀。我们一大家子,谁都没经历过,听见要动脑袋的手术,都懵了。”
他忽然觉得,自己心里也有一点地方塌了下去,悄无声息,却深得不得了。
温惊澜没有笑
他听着,掌心压着方向盘,眼神落在前方路面,却已经从那只水獭的模糊画像里,想象出了它蜷缩着的样子。
说到最后几个字,她的声音已经在发抖。
车厢一时沉寂。
他顿了顿,轻轻了一口气:“但孩子熬过来了。恢复也快。现在六岁了,蹦跶得比谁都凶,天天在我们家爬上爬下,还老学我哥说话。”
“今天……馆里送来了一只小水獭。”
手心微热。
“后来孩子进了手术室。几个小时……我们坐在走廊,都没敢出声。”
韶水音低着,声音哽咽,泪水一滴滴落在抱着的书包上。
他的声音在她边响起来,仍旧是带着点地方口音的普通话,却不再迟疑。
她还红着眼,泪水没干,但神情安静下来,像一池刚刚平静的水。
韶水音听见了,抱着书包在他后侧坐下,沉默了一瞬,像是在努力斟酌用词。
韶水音抬起,有些意外。
她的声音轻而缓慢,像是一点点拧开的盖子,把藏了一整天的情绪小心倒出来。
温惊澜没说话,专注地看着前方,但耳朵却听得极认真。
他不认识那只水獭,但忽然——他心里开始为它难过了。
他没有插话,连呼都压得极轻。只是那一刻,她的情绪像浪一样卷过来,将他整个人也裹进去了。
她没有向他索取任何安,却让他从心底里也跟着痛了一下。
他话说得慢,不为了斟酌,而是让每个字都说得清清楚楚。
而温惊澜听着听着,慢慢哽住了。
说到这儿,他转过脸,用后视镜扫了一眼韶水音。
她不是在哭求谁安,只是讲着那些她今天见到的事——讲着那只小小的、不说话的生命,讲着自己藏了一整天的疼。
韶水音语调稳定着,但已经压不住眼眶里的涩意:
“……我哥家的孩子,小时候,也让我们怕过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