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恒枯坐了足足一个时辰，强提一口真气，扶着廊站直，把箱子和蓑衣草恢复原状，脚步迟滞地走向正房。

        陆恒将近一年的盘算落空，彻底没了指望，甚至不得不接下江宝嫦带来的麻烦，竟然很奇异地感受到几分松快。

        此事分明是……分明是她自己的局，如此，既打了尚氏的脸，又堵住了他的嘴，可谓一石二鸟。

        江宝嫦面朝墙而卧，只出半张粉白的脸儿，如云的青丝以手帕包着放在枕边，脖颈、手臂和躯都藏在和的被子里，一双被纱布捆成粽子的玉足从另一钻出来，或许是因为疼痛，时不时颤动两下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和她都是一样的骗子，没有谁对不住谁，也没有谁不上谁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和她都得认命。

        但她难不明白，纸里包不住火，那四十多箱砖，早晚会馅吗？

        好不容易爬到第二层的陆恒：她好狠，但她已经遭到了报应，她好可怜（愤怒）（挣扎）（原谅）（心疼）

        包括她今日受的伤……

        她睡着的样子，和那些不谙世事的深闺少女没什么两样，谁能想到算计人的时候那般得心应手，连一点儿痕迹都看不出来。

        真可笑。

        细论起来，两个人都是输家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常睡的矮榻旁边留着一盏琉璃灯，发出幽幽的光亮，屏风后一片漆黑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到底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长大？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？

        江宝嫦固然骗了他，但他从一开始就心术不正，另有所图，被骗也属活该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梦也想不到，会在辞旧迎新之夜，收到这么一份“大礼”。

        难怪江宝嫦对尚氏毕恭毕敬，百般逢迎，原来是心虚气短，不敢贸然得罪对方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对他可曾有过一星半点的真心？

        真是荒唐啊。

        陆恒抚摸着江宝嫦乌油油的发，五指插进漆黑的云里，轻轻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    刑克六亲的丧门星和一穷二白的孤女，不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吗？

        他瞬间想明白许多事――

        大气层的宝嫦：(。-ω-)zzz

        春桃在床边打了个地铺，伏在枕上酣睡，水红色的帐幔拉得严严实实，依稀听得到江宝嫦绵长的呼声，空气中弥漫着清苦的草药味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的声音低下去，从中溜出，转瞬便消散在空气中，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似的：“你知不知，我看到你脚上全是血的时候，心都不会了……”

睛，低低地笑出声，笑声越来越悲凉，宽阔的肩膀在寒风中微微颤抖。

        陆恒掀起床帐，像打量一个陌生人似的，重新认识江宝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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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陆恒取下琉璃灯，绕过屏风，一次不顾君子之礼，男女之别，闯进江宝嫦所睡的卧房。

        ――――――――

        这才符合他对她的印象。

        俗话说，嫁鸡随鸡，嫁狗随狗。

        难怪她总挑他的错，想方设法跟他吵架，大概是识破了他的心思，怕他开口借钱。

        陆恒从最初的震惊中冷静下来，咀嚼出第三种滋味，忽然觉得无比难过。

        一直折磨着他的愧疚感烟消云散，取而代之的，是沉重的责任感。

        陆恒想，可能这个理反过来也是一样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对别人狠，对自己更狠，发肤受之父母，怎么下得去手？”他低垂着眼，脸上浮现出一抹连自己都没察觉出来的柔情，“在你眼里，我比那个毒妇还要可怕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尚氏再阴险，也不至于当众下毒手，春桃是签过卖契的婢女，更不敢自作聪明。

        真可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