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绝对是一种服从测试。”很多年后，她的好友在互诉衷时告诉她，“还有阿姨的洁癖导致你也很洁癖，哦不对，都有点强迫症了我说真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妹妹六岁时，她们搬家了，搬去了一个更大的房子，妈妈的生意风生水起。

        她仍然坚持，说自己就是想试试。“你也告诉我，只要足够努力，就没什么不到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不行。”但是妈妈一口回绝，“你在学跆拳，你兼顾不了两。你的能力有限，只能一次一件事。况且，你没有天赋的，学了也不会有结果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迈入成年生活后回看，这些建议确实令她获得了成功的人生。

        即便后来她不住在妈妈的房子里了，被监视的感觉也没有减轻，以及保持完美的强烈愿望，确认是否行驶在正确轨上的恐慌。“超我凌驾一切的表现。”她每隔一段时间，就和那个朋友聊天，聊着聊着开始转向自我剖析，“大他者的凝视。”

妈的地方也有，没错，一个冷静、独立、可靠的人，有时候是冷酷。六岁时，她想学钢琴，当时她刚上小学，学校门口的那条街上有个琴行，每次路过都传出优美的乐声。《致爱丽丝》。她被那美妙的旋律引住了。旋律的本质是数字差，以一定规律排列的音符能够传递情感，就像将像素点排列成图像，存进盘，然后在电视上播放。看不见摸不着的情感，看得见听得着的情感。

        所以她格外努力，努力了就有奖励。

        因为毕竟是爱妈妈的。没有什么复杂的理由。妈妈毕竟也是爱她的，以一种或许不正确的方式，以清扫掉她多余的分，为她选择人生的形态的方式。她完全相信这点。她知妈妈也不想要自己的人生，不是为了让孩子变得和自己一模一样――这通常是父亲会对孩子有的想法――而是为了让孩子变得和自己完全不一样，不要经历她经历的苦，不要犯她犯过的错。大概两种都是错的，但她找不到第三种方法，所以算了，就这么着吧。毕竟现在，她拥有完美的生活，令大多数人都艳羡不已。

        妹妹的脸颊鼓起来，了鼻子说：“好吧，那我坚持一下。”妹妹一直都很听话，是个乖孩子。有时候她担心妹妹太乖了，有点笨，所以格外照顾妹妹。这个功能几乎成了定义“姚银朱”的一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但是，”朋友了口烟，在大上的笔记中画素描，画的可能是她们对面的街景，“‘父亲是专制的魔王，母亲是好意的傻子’，没有了父亲的母亲，会变成父权的转代言人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另一方面，对情绪的理分析通常会起到反效果。她并不能从中获益，甚至也得不到什么，她知自己的家庭如何运行，知其中的权力结构，然后，就只是这样了。她了小小的反抗，大学时期，到鬼混，把自己变成母亲眼中的“垃圾”，对她坦言“你就算把我清除掉我也无所畏惧”，最后还是在波折中回到“正轨”，让自己变得再度整洁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唔，但你很擅长啊，你可能不喜欢钢琴，但是钢琴喜欢你呢。”不像她，钢琴不喜欢她，音乐也不喜欢她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不觉得。”她觉得妈妈也并非是“父亲”的转版，如果说父亲的教是“你不应该怎样”，母亲的教会是“如果你这么，那你就能够获得什么，以及如果你没有这么，那你失去的一切都要由你自己负责”。

        妹妹七岁那年，家里客厅空着的分多了一台三角钢琴，一个着窄框眼镜，看起来不友善的女老师会在每个傍晚过来，教妹妹弹钢琴。《致爱丽丝》，到《野蜂飞舞》。妹妹常常边练边哭，手被教鞭抽得通红，来找她要安（因为去妈妈那里不会得到安）。她就对着妹妹的手气，想起偶尔听见老师和妈妈的谈话：“她很有天赋。”所以她说：“青青，只要足够努力，就没什么不到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然后呢？妈妈总是对的，她很难兼顾好学习和两个兴趣班，同时在三方面拿出优秀的结果。她用自己当实验品，证实了这一点。所以她放弃了钢琴，之后也更听话了一点，妈妈给的每个建议都照，每次批评都反思。（“你的那个朋友，品行是不是不太好？”所以她清除掉一些朋友；“才96分，你可以更好的。”“怎么145呢，是不是松懈了？”所以她彻夜学习。“如果更外向一点，多微笑，才好在社会上立足。”所以她多微笑。）

        “可是我不喜欢弹钢琴！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说点人话吧，”那个朋友抗议，“因为你害怕自己变得不完美，变成了需要清扫的垃圾，也被母亲扫掉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妈妈看着她：“好，你要试试，那你就要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卷，我们什么都要到最好，好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啊，也可以这么说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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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她的脑海中浮现闲暇时，妈妈总在着扫除的背影，那最接近“寻常母亲”的一面。“人要保持干净整洁。”这几乎是妈妈会说出口的唯一的教条。“把不需要的东西扔掉，把难看的，乱七八糟的收拾好。”就像她们的生活一直在被某个东西监视。小时候，她认为是那尊观音像，那红色的蜡烛与深夜的火光，看起来并不慈祥，会引起她的恐惧，让她想要臣服。